斷風塵

兩人跟藤原鳴第一次見面，是在少年拿到本因坊的頭銜不久後。

　　一個人在網路上用ｓａｉ的名字、ｓａｉ的下法跟少年挑戰，而且將他的棋形打的一蹋糊塗，之後又約少年出來，拿了ｓａｉ生前的棋譜給他。

　　那次以後，他們其實有好幾天都聯絡不上他，直到某一天…

　　「小舅，我回來啦！」早上五點半，少年就從沒有關好的窗子聽到外面有人在大叫。

　　這附近的住戶不多，少年認識的就更少了，他起身打開窗戶往外看，只看到一個人影在隔壁房東的房子前，不是很清楚的身影，卻有一頭顯眼的紫色長髮。

　　「佐為？！」怎麼可能？

　　那紫色的人影往他的方向看，然後頭偏著，好像不太明白他說什麼。

　　「小鳴，我不是說要去接你嗎？」房東開了門出來，將那個小孩抱了起來。「抱歉，吵到你了。」

　　「抱歉。」因為房東的手壓著，那孩子也跟著向少年道歉。

　　「沒、沒關係。」是那天的小孩，不是佐為、不是佐為…

　　不對，他認識佐為啊！

　　當少年想要開口叫喚的時候那小孩跟他的行李已經被房東一起帶進屋裡了。

　　「難得你起的那麼早。」塔矢亮來敲了他的房門，然後進入。

　　少年通常都沒有七點不起床的，現在才五點，難道是剛剛隔壁的聲音嗎？

　　「塔矢…那個小孩，那個把棋譜拿給我的小孩住隔壁！」少年用一種像是驚訝又帶著喜悅的表情看著塔矢亮。「我們去找他好不好？！好不好？」

　　「你不怕惹到房東他姐姐？」這種時間正常人是不可能醒的，雖然照進藤的說法那個人並不算在正常人的行列。

　　「可是…」那個人好恐怖，不過他想去找那個小孩…「塔矢，所以你陪我去啦！」

　　「…至少等吃完早餐。」房東那時候應該也算是清醒了。

　　「那我們快點去吃早餐！」他要快點問出那個小孩跟佐為的關係！

　　看著少年抓住自己的手，塔矢亮想也不想的就甩開。「先去刷牙洗臉。」

　　而且他也還沒下樓準備早餐。

　　「好！」少年立刻衝進房裡的浴室。

　　塔矢亮下樓準備早餐，這算是個…跟平時不太一樣的早晨。

　　吃完早餐後少年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因為塔矢亮說要準備什麼回房間去了。

　　「塔矢這傢伙，怎麼這麼慢啊？」一邊說著，少年一邊從窗戶看著隔壁。

　　房東一如往常整理庭院，除此外並沒有任何不同。

　　「我好了。」換了套衣服的塔矢亮出現在樓梯口，手上還拿著一個資料夾。

　　「那就快走！」抓住塔矢亮的手，少年急著跑到隔壁。

　　當他們到隔壁的時候房東的整理已經到一個段落，正準備進屋做早餐。

　　「早安。」房東向他們點頭。「剛剛真是不好意思。」

　　「請問一下，那個孩子是叫藤原鳴嗎？」記得上次是這樣說的。

　　「是，你們有事找他？」房東的眼裡透出困惑。

　　「是的，請問他正在休息嗎？」塔矢亮露出禮貌的微笑，實際上心理已經在咒罵他身後的人。

　　既然這麼想知道為什麼不自己問？

　　「剛剛為止都還在下網路圍棋…我去問問他，你們要不要先進來等？」打開門，房東等他們進來後才上樓去。

　　等了許久，就在少年已經沒有耐性打算衝上去看的時候，房東跟著那個小孩一起走下來。

　　「你好，請問？」小孩睡眼惺忪，一點都沒有剛剛還在下棋的樣子。

　　「你是怎麼認識佐為的？！」少年等不及塔矢亮開口。

　　「佐為？」什麼跟什麼？「你是誰啊？」

　　「我是進藤光啊！」才沒多久之前的事情！「你那個時候說你是佐為的傳人的！就是那天晚上在碁會所，你給我佐為的棋譜啊！」

　　「碁會所？」房東說著，他的眼神沒有平時的溫和。

　　「我很少外出。」藤原鳴回答。

　　「這是，當時你給的那些棋譜。」塔矢亮將手上的資料夾交給他，希望能幫他找回記憶。

　　他接過資料夾，一翻開，原本還想睡的眼睜的很大，表情從輕鬆變成了驚訝，然後是害怕。

　　看著旁邊的房東，藤原鳴張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原來拿走爺爺最珍愛的棋譜的就是你啊？」房東看著他，微笑著。

　　雖然是笑著的，但是少年看到那張側臉竟然有看到房東他姐姐的錯覺，打了個寒顫。

　　「還在晚上出門，我記得棋譜消失的時候你應該還在醫院吧？」房東繼續說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陰沉。「從現在開始禁止下網路圍棋，一個月。」

　　「一個月？！太殘忍了啦，不下圍棋我會死掉的！」藤原鳴的眼淚說流就流，而且還不是小規模的洪水狀態。「我會死掉的啦，拜託讓我下棋嘛，沒有下次了啦！沒有…」

　　話還沒說完，那孩子表情僵住，就這樣倒下，資料夾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響不大，卻在安靜的空間回響著。

　　「小鳴？！」房東接住他，將他的面部朝上輕輕拍打著。「沒事嗎？」

　　！

　　「不下圍棋…會死掉的…」藤原鳴很虛弱的說。「拜託，我不會…不會再偷跑出去了…」

　　「只有這一次特例，要記得去跟爺爺道歉。」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房東也只好妥協了。「還有，給人家一個交代，既然是你先去找他們的。」

　　「啊，總之，這個是送你們的，大概…就這樣吧？」起身拿起資料夾，藤原鳴將它再交給少年。「很有趣吧，這些棋譜。」

　　「你…沒事吧？」少年拿過棋譜，塔矢亮問他。

　　「還好，只是心臟忘記要跳了。」藤原鳴給他們兩個一個大大的微笑。

　　「心臟…」剛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這個小孩跟佐為一樣，消失…

　　「嘛，話說，恭喜你了，本因坊…光？」藤原鳴的微笑很可愛，就像佐為開心的時候。

　　「佐為…」好像…真的…

　　少年伸出手，想抓住這虛實不定。

　　「藤原鳴，你給我關電腦啦！」房東的姊姊突然從樓上衝下來。「這什麼奇怪的網站，一大堆人要跟你下棋，是怎樣，一大早的不去工作盡在做這種無聊事，吵死了，你再讓它響一次我就把它丟了！」

　　拿著一台筆記型電腦，房東姊姊用力地將它往地上丟，幸好被藤原鳴接住了。

　　「抱歉，吵到妳了。」打開電腦，藤原鳴將它的喇叭關掉。

　　房東姊姊這才回去睡覺。

　　「退出。」將網頁關掉，藤原鳴也把筆電蓋起放在旁邊。「今天開始我會一直住在日本，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向少年跟塔矢亮鞠躬，藤原鳴很有禮貌。

　　少年露出很開心的表情，塔矢亮知道，他把這個小孩當成ｓａｉ了，但是…塔矢亮可一點都不高興…

　　不存在的ｓａｉ一旦再次存在了，進藤會在他們之間，選擇誰？

　　※　　※　　※

　　「進藤，你之前不是很急著找那個網路棋士的消息嗎？」某日手合賽的中午，少年跟和谷還有伊角去吃午飯，感覺就像回到院生時代。「他好像成立了一個部落閣，專放一些他喜歡的棋譜。」

　　也是被少年纏著找那個網路棋士的倒楣人一員，和谷很盡責地向他報告他找到的東西。

　　「喔。」部落格啊，有聽小明說過。「有他的照片或者聯絡方式嗎？」

　　「全部沒有，公告上只寫他終於從醫院出來，還住在職業棋士隔壁讓他很開心。」所以之前是因為住院才這麼多時間下棋的。「不過留言板的留言他一個都沒有回，跟ｓａｉ簡直一模一樣。」

　　「恩…應該是他不會錯的…」拿著飲料，少年思考著。

　　那個小孩，跟佐為一模一樣的小孩，在他身上總感覺到佐為的存在…

　　「你找到了？！」不會吧？！這傢伙不是一直在下棋嗎？什麼時候去找的？

　　「不太確定…不過…他跟佐為…真的很像。」像到他幾乎以為是佐為的轉世。

　　「進藤，你已經不在意了嗎？ｓａｉ的事。」伊角問。

　　記得那時候，進藤哭的很傷心，雖然不了解原因但他覺得跟ｓａｉ應該有關係的，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麼在意了。

　　「誰說我不在意的？！」他怎麼可能不在意佐為？！「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為什麼他答不出來？為什麼在聽到伊角的問題時他會想到…塔矢？

　　少年在說的時候站了起來，用力地拍了桌子。

　　「進藤，你太激動了吧？」而且後面好像有一點答不上話。

　　「…抱歉。」少年坐了下來。

　　他也知道他有點激動，但是…他不能忍受有人說他不在乎佐為…他很在乎啊。

　　他明明很在乎的…對吧？

　　    下午，少年在下棋時又恢復了精神。

　　從哪時候開始，對圍棋的專注力超越了對佐為的…

　　另一邊在參加圍棋推廣活動的塔矢亮心裡也十分煩躁。

　　每下一子都要停很久，不是在思考該怎麼走，而是他正在發呆跟回神之間努力著。

　　那個小孩…雖然年紀還小，但可以感覺到他對圍棋的喜愛跟熱情…再加上進藤說他跟佐為長得一模一樣…他真的很擔心好不容易從低潮中走過的他，會再陷下去，然後忘記自己的存在。

　　「塔矢老師，您不舒服嗎？」

　　下完一盤棋，塔矢亮臉上流出來的汗讓一旁的工作人員感到擔心。

　　「不，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拿出手帕擦掉汗，塔矢亮繼續和下一個人下指導棋。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進藤的注意超越了對圍棋的…

　　為了平復這種奇怪的情緒，少年在手合結束後跟和谷他們去了網路咖啡店，三個併排的座位，螢幕上顯示著同一個部落格。

　　那是那個人的部落格，少年看著最新的棋譜，然後在下面用悄悄話留了一些東西。

　　那張最新的棋譜上只有三子，標題是：本因坊光，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