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塵

　　其實死後看到的世界，都是灰白色的喔。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像已經死掉了一樣，睜眼所看到的東西全是灰白色的。

　　無論是家裡早已換新的彩色電視、母親新買的衣服，或者是日本味十足的庭院流水在我眼中都是灰白色的。

　　要說沒有色彩也不完全正確，因為東西不是灰色就是白色，而灰色又可以分成很多色階，深灰、淺灰不盡相同。

　　當然，我說的灰白世界只是個形容，是對這個世界索然無味的形容，其實我還是看的到顏色而且可以很精確的說出來。

　　但是……已經不知道多久了，我只有在下棋的時候才覺得看到的是真正的顏色，只有在落子的時候才會發現那棋與棋之間碰撞出來的火光。

　　已經……多久了？

　　「……他還是沒有來呢，到底要到什麼時候？」

　　聽著一旁人討論著無關棋賽的事情，塔使量不能明白為什麼都當上職業棋士還是有人可以如此悠哉，每一個落子都有可能讓對方有翻盤的機會，為什麼不趁午休時間想想等一下要怎麼下或者整盤的走勢？

　　「妳說那個吧，我知道，上次就是對上他，我還以為他會來讓我緊張一下。」

　　「有什麼好緊張的？」

　　「妳不懂，聽說很多人都對他期望很高啊，桑原老師還說過就算他一開始對上塔矢名人的那一局亂七八糟的，還是很相信他是圍棋界的明日之星。」

　　聽到自己的姓氏，塔矢亮稍微注意了下這段對話。

　　跟父親的對奕、桑原老師……難道！

　　「可是他現在都不來了，八成是受到什麼打擊吧，我有一個朋友因為敎他圍棋的人死掉了到現在十年都沒再看過圍棋比賽，連新買的棋子也沒碰過就整個連棋盤丟了。」

　　「那的確是很大的打擊，好險我跟我的圍棋老師感情不好。」

　　難不成進藤他也！

　　不，不可能，進藤一定會回來，他相信他對圍棋的熱情！

　　雖然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但是下午的棋局塔矢還是被影響了，最後險勝的時候對方還小小的歡呼了下，只要是低段棋士遇到塔矢總是還沒開始對奕就先嚇到減自己三分實力，能夠小輸幾目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奇蹟！

　　接下來的幾天，塔矢亮所看到的仍是灰白的世界，可是在灰白的世界中只有兩樣東西是純淨的黑色。

　　一種是棋盤上的黑子；另一個則是進藤不戰敗所留下的黑星。

　　我不相信他會消失，他不可能會消失……

　　幾次來到圍棋協會的辦事處前，塔矢亮有多少次想衝動地進去要進藤的聯絡資料質問他餵什麼就是不回來下棋，可是他沒有進去，只是握緊了早在手心留下指印的拳頭然後轉身離去。

　　我知道他會回來的，我知道的……

　　我本來是這樣想的，可是我的堅定在到他的學校質問他的時候整個都崩毀了。

　　「我不會再下圍棋了！」

　　這樣的話，我在很多人口中聽過，可是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說出這句話的是進藤，他眼中想要下棋的慾望明明是這麼熾烈，為什麼？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我連震驚都來不及，至少我想要知道原因，你不是一直想要追上我嗎？進藤！

　　我抓住進藤的手不讓他離開，無論如何我至少希望有個答案！

　　「……不關你的事！」

　　我的手被掙脫了……為什麼？

　　得不到答案，我也只能回家過著平常的生活然後等待下一場棋賽。

　　雖然是這樣，可是我滿腦子都是進藤。

　　那個時候，他回答我的時候好像說了什麼，在他大吼之前好像說了什麼。

　　而且他的表情好像放其惟其對他來說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一點也不像他以前聽那些要放棄圍棋的小孩一樣只是因為不喜歡。

　　他會回來的！我在最後一次見他的隔天後又堅定了這種想法。

　　既然他會回來，那我就要變的更強，讓他回來就可以第一眼就注意到我，我是他的對手！

　　堅定了決心，我便全心放在比賽上，然後今天是本因坊循環賽預賽的最後一局，如果贏了這一場我就可以正式進入本因坊循環賽了。

　　不過，我得先贏才行。

　　專注在棋局上，我幾乎快要忘記時間過了多久。

　　或許比起最近下棋的每一局都還要享受，只有在下棋時才會全盤展開的色彩感讓我感到喜悅，然後，我覺得他應該快回來了，以他的個性不可能忍耐太久，特別是他這麼的喜歡圍棋。

　　結束了棋局，我獲勝了。

　　對手不弱可是我這一局下的不算艱難，至少在心態上我並不覺得困難。

　　「真不愧是塔矢老師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我並不意外，畢竟從小聽到大我已經習慣了。

　　一路跟著大家走到電梯前，我的對手忽然說了一句話。

　　「妳這樣對他太失禮了，塔矢是塔矢，塔矢老師是塔矢老師。」我好奇的抬起頭看著他，他卻轉頭跟我說句話。「恭喜你進入本因坊循環賽，塔矢亮。」

　　「謝謝你。」像他這樣不把爸爸的名氣套在我身上的到目前為止也只有進藤……

　　想起進藤我也只能皺眉。

　　今天已經要結束了，難不成我的直覺出錯了嗎？

　　或許是我的直覺又想表現什麼吧，我覺得現在只要轉頭就看的到他，好像他已經來了一樣我連腳步聲跟稍微急促的喘氣聲都聽到了。

　　再度相信我的直覺，我轉頭往樓梯間一看……

　　「進藤！」

　　一個比黑子還要黑的黑色彷彿發光似的出現……

　　「進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