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塵

「錫斯特，要發瘋等我有空一點。」好險塗抹藥膏的盆子有提繩，不然，現在東西早就灑滿地。

「我是認真的。」我當然知道他很認真，看臉就知道，不過──

「我也是。」我甩開他的手，離開。

把殘餘的藥膏清洗完畢，把這些東西還給借它們給我的祭司後，我來到教堂的中庭。

神城不大、人不多，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這間教堂的樣子。

以教堂為中心、外部一圈商店、再一圈城牆，沒了；神城的居民似乎全部居住在教堂裡，也因此教堂有好幾個中庭，我現在來到的是第一個中庭，單純的花草樹木、旁邊只有簡單的廊道、沒有任何住家跟居民。

「妳好。」一個祭司經過我身邊，他跟我點頭打個簡單的招呼就離去，縱使我的臉暴露在空氣之中，他也沒對我有特別的待遇，看待我就好像對待一個普通人。

以前的我是不會受到這種對待的，不過為什麼，感覺好熟悉。

我想了一下後大概知道原因，就把水晶球拿出來對著太陽曬。

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這種事情我第一次遇到，大概知道原因的那個預言師也不願意教我，我只好從頭來過，就像我剛開始自己摸索剛怎麼看到預言的時候一樣。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預言就充斥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小時候的我只能看到字比較大的未來，每次都很開心的跟家人講、講著講著，大概是那些未來嚴重到不容易改變，所以就真的實現、我也因此出名。

那時候……記得只是簡單的閉上眼睛、心裡想著，我想知道以後會發生甚麼事，一堆的文字訊息就會充滿身邊，而我總是漂浮在他們之間一個個看著，很好奇那些文字中所描寫的外面世界長甚麼樣子。

我閉上眼睛；現在已經可以自由抓取我想要的未來文字，只要我確切知道自己想看甚麼，一想，文字就會飄到我手邊任我抓取。

我抓了一個今天晚上我會發生甚麼事的文字來看，果然上面滿滿都是白霧，勉強可以看到錫斯特跟禔傑那兩個黏成一團的黑文字。

以前的我面對字太小、看不清楚的預言是怎麼做的？好像有一次有成功過，但之後就忘記了，好像是要聚精會神地看，然後、然後……

我努力回想，但是被全國人民嘲笑的記憶太鮮明，掩蓋了天真的曾經，我怎樣都想不起來當初的我做了甚麼，只好睜開眼睛看著手中的水晶球；水晶球的確把字放大到我剛好可以看的大小了，但是無論我用手把文字怎麼拉，移動到水晶球中央的也只有一片白霧跟錫斯特他們四個的名字。

「我們隊伍今天晚上會發生甚麼事？」我改個想法，果然水晶球裡面的文字都變得很清楚了。「沒甚麼事啊……」

沒事就是好事，狹辛國這麼近我還以為他們會夜襲報復，如果會連累到神城大概就得提早離開不可了。

可是為什麼我自己的事情就看不到？好像是錫斯特跟我說我被抓去跟他同命開始……有些事情知道的確會影響未來，不過只是知道這種改變不了也無關緊要的小事，會影響嗎？

我把水晶球對著太陽舉起，陽光的折射讓我眼睛很痛，不過我也因此看到了一些東西，總覺得……水晶球裡面的字好像有點變化……

「我今天晚上會發生甚麼事？」我抓回剛剛的文字，被覆蓋的地方看得到了，陽光照射在字的背面，把被掩蓋住的痕跡透了一點在打翻的汙垢上。「我們會很認真開始討論要不要……提早去屠龍？」

他們四個就算了，我巴不得這個任務消失怎麼可能會認真參與討論？提出來要討論的不可能是紅楓跟禔傑吧，是錫斯特嗎？

我把文字稍微拉了一下，發現提案者的名字，上面寫著兩個字：逸鈐。

我完全想不到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正要回到黑暗中拉一下文字位置的時候背後忽然被人撞一下，水晶球掉到地上，往生。

「誰？」剛剛的撞擊有溫度所以不可能是魔法，我轉身一看，是那個救錫斯特的大祭司。「有事嗎？」

「是的，有幾名自稱是妳的家屬的人前來要求會面，現在正在城門外等候，請問要驅逐嗎？」單聽他的語句，我聽起來像是個暴君或者大魔王。

「你們這裡有賣水晶球嗎？」我看著他，不管他通知的事情，反正我早就沒有家人了。

「請問要驅逐嗎？」他一臉溫柔的笑容，講的話完全跳針。

「……是那個預言師要你弄壞水晶球的？」他不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只是在沉默許久之後再度開口。

「請問要驅逐嗎？」他的聲帶絕對有刮痕。

「隨便，我沒有家人。」他愛跳針就隨他去，我去找禔傑看看可不可以用水球多少看到些什麼。「你知道沙娜在哪嗎？」

我看著轉身而去又再回頭的大祭司，他只是笑著搖頭。

既然他不知道，我也只能慢慢找。

我先到第一次來的時候有附浴室的那間房間，裡面只有紅楓躺在床上，被子被她踢掉了一半；我過去幫她把被子蓋好後發現我的鎌刀放在她的床邊，是擦藥那時候祭司拿過來的吧，就放這裡好了。

小聲地關上門，我的腳轉個方向直接敲了隔壁的房門；既然我住的這間勉強算客房那隔壁也是吧。

我是這麼想的，不過來應門的是一個祭司，他看起來正在讀書的樣子。

「請問有事嗎？」忽然被我打擾，他沒有任何不滿，而是一臉平淡的問我。

「你知道沙娜他們在哪裡嗎？就是跟我一起來的人。」我不認為這裡的人都認識我，所以補充了一句。

「紅楓小姐正在隔壁休息，錫斯特先生表示教堂屋頂看到的風景很有趣幾分鐘前來詢問了上去的樓梯位置，沙娜小姐跟禔傑先生剛剛離開教堂。」早知道我就直接問沙娜單體就好。

「謝謝。」我對她點頭後隨即離開教堂。

教堂外就一整圈圍繞著教堂的商店、任務介紹所還有幾個太極國的使館、警察局，一踏出教堂大門，我就看到城門口在不遠的地方，那邊似乎有人在爭執的樣子。

不是很想過去淌渾水，可是那邊貌似一瞬間出現沖天的火焰柱……火熄了，禔傑應該也在那裡沒錯，現在過去只有麻煩，晚一點再找他幫忙用水球。

「妳不過去看看？」我轉身想回中庭去思考以前到底怎麼不用水晶球看清楚預言的，錫斯特的聲音傳來。

抬頭，他坐在人家教堂的正門屋頂上；很沒禮貌。

「你才是隊長吧？」不知道錫斯特喊多大聲才讓傳到我這邊的聲音變成普通音量，我小聲嘀咕了句就回到剛剛的中庭去思考。

發呆了一個小時，毫無頭緒，我連閉上眼睛看預言都累了乾脆坐到中庭的樹下休息直到睡著。

平時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預言，煩人的文字干擾睡眠，但是我這次入睡的很快，沒多久就失去了跟外部的所有連結，等到清醒，就發現我坐在教堂的排椅上、頭靠著紅楓，身體貼著椅背。

「現在幾點了？」我沒有夢遊的毛病吧？為什麼會到這間……禱告室？我沒有特別信仰什麼宗教，認不太出這是哪個空間。

「逸黔醒了啊，現在已經晚上了，隊長大人說我們等等就要走了要紅楓先把逸黔抱到這邊來。」我剛打個呵欠驅逐沒有跑散的瞌睡蟲，紅楓就說明結束。

「為什麼這麼趕？」我看到的預言……好像只有趕著要去屠龍，沒有說會今天晚上一定會離開，也有可能是我還沒看到的部份。

「不知道，隊長大人說等他們打完門口那些擋路的人再回來慢慢說。」門口、擋路的人……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且剛剛紅楓說那些去打人的是「他們」，不是「他」，複數的成員我想也不必就知道有誰。「逸黔要不要先吃飯，那些傢伙有煮好吃的大鍋菜。」

錫斯特、禔傑、沙娜、自稱是我家人的人……加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事吧，而且神城的警察局應該不會放任他們打太兇。

「恩，吃飯吧。」我跟紅楓一起去梳洗後就到教堂裡的大餐廳打擾他們一頓。

紅楓說的沒錯，他們煮的大鍋菜的確很好吃，如果沒有外面很明顯的劍擊聲還有三不五時閃一下的火光，這一頓飯我會吃的更好。

「紅楓也好想去玩喔，可是隊長大人都不讓紅楓玩。」紅楓嘟著嘴，坐在我身邊不甘心地咬著高麗菜。

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讓紅楓去，三不五時就發飆的紅楓比一個有附加禔傑的沙娜還要恐怖。

我們吃飯吃了半小時左右，禔傑他們就從餐廳門口進來了，三個一起進來，身上的衣服不比我現在還沒換下的破爛斗篷好到哪裡去。

「肚子餓了啊，那些傢伙意外的強。」錫斯特第一個過來我們這一桌，直接坐在我對面那個沒人的空位上。「我們等等就走吧，去屠龍。」

「我們手上還有很多任務。」那都是我一路上多撕的，目的就是不想要去屠龍，錫斯特也算是默認這件事了，為什麼現在還要提起？

「看是要解決還是丟掉都無所謂。」錫斯特說的很隨便，甚至還把我的碗拉過去直接吃我吃到一半的湯飯。

但是他的眼神很認真，而且我還以為他只是被沙娜波及才會衣服這麼多破洞，仔細一看，他臉上有很多血痕，看起來像被風魔法還是刀劍刮到的。

「發生什麼事了？」錫斯特受傷……很難想像。

「隊長大人如果不離開這塊大陸就要被禁足，這樣而已。」沙娜笑著在錫斯特旁邊坐下，禔傑則是端了兩碗飯菜坐在沙娜身邊。「很難得看到隊長大人失控呢。」

沙娜一說出口我大概可以知道錫斯特受傷的緣由；他失控導致沙娜發火叫禔傑阻止。

我看著錫斯特一副想要裝沒事的表情，他好像在壓抑什麼情緒……真不知道我是想看他失控還是想看他被禔傑打的心情比較多一點。

「我出去散步。」晚餐被錫斯特搶了、我也吃飽了，出去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雖然我依舊不想去屠龍不過先離開神城走一段路好讓沙娜氣消，這一點我倒是可以配合錫斯特。

「等等！」錫斯特叫住我，我依舊維持著自己的步調走出去。

我沒走多久，正要出教堂到附近的商家逛一圈的時候錫斯特就追了上來，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再前進。

「要逛在教堂裡面逛就好。」剛剛在外面才打過架的人，我現在實在不想聽他說話。

「我要去拿衣服。」雖然不喜歡那件衣服，不過沙娜沒看到我穿應該會發火，而且趁沙娜在吃飯的時候自己去拿還可以請老闆當場幫我做幾件斗篷，斗篷比較方便做，只要布裁好然後縫好帽子的部份就好了。

「等等叫祭司幫妳去拿就好。」我轉過身，錫斯特的表情依舊在壓抑什麼一樣。

什成的祭司不是我的僕人，錫斯特很清楚這一點，可是他也沒說要紅楓還是沙娜或者禔傑幫我出去拿……他剛剛到底跟誰打？

可以打到讓他失控還阻止我出去的人……他的親人？還是下午大祭司說的那些自稱是我家人的人？

「……我們一起去拿？順便找老闆幫你做斗篷。」我看著他，他不去也無所謂反正我一定要去不可。

每天穿斗蓬、用帽子蓋的死死的就已經夠引人注目了，這件破爛的斗篷一路穿下去會受到多少注目……想到就心煩。

「……外面有妳不會想見到的人。」錫斯特沉默許久才說這句話，要不是看在他剛被禔傑教訓，我不可能有耐心等他沉默。

「這裡也有。」第一次見到錫斯特做事這麼拖拖拉拉，我直接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走出去沒幾秒就看到他說的「我不想見到的人」，一群穿著盔甲的護衛站在教堂門口外十公尺處，他們身後還有幾位女性，她們後面是一輛六匹馬的馬車，馬車後面的人就一路排到城門口了。

「這不只我不想見到吧？」只要是人都不太想見到這種有錢沒處花的人，雖然我中了馬卷，要說的話也很有錢，不過有錢到這麼囂張，讓人不敢恭維。

錫斯特難得沒有回我，他反過來拉著我的手快步往裁縫店前進。

今天還真怪，先是沙娜紅楓化現在錫斯特又禔傑化，我應該一離開狹心國那個地方就叫炩幫我算命的，晚點等牠醒來我一定要記得。

我們一路走到裁縫店，耳朵還沒出問題所以後面那群囂張人跟著我們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而且每走一步錫斯特的臉就更難看一分，討厭有錢人也不是這樣討厭法的，他們討人厭眼不見為淨不就好了？

「下午的衣服，幫我跟他各做兩件斗篷，今天要可以嗎？」要斗篷這件事是有點過分畢竟現在也晚上了，要老闆放下他手上那碗乾麵加班不太人道，但是錫斯特這種表情，再不離開神城遠離那些有跟蹤癖好的有錢人他搞不好還會再被禔傑教訓。

雖然我很想看，不過這種畫面讓太多人看到隊冒險對名聲不太好，我們已經被通緝，再多一個不好的名聲要面對業主的任務會很難接。

「呃，那你們後面……」我跟下午一樣的打扮，老闆認得很快，至於後面那群啊……

「不認識。」我拉著錫斯特走進店裡某個角落就這樣站著。

老闆放下乾麵好奇地看著跟在我們後面那群，光是前導隊伍進來就可以擠滿這家店的跟蹤狂。

他們對看很久都沒個下文，老闆就先去拿沙娜指定的衣服給我，黑色連身裙，及膝……「不準笑。」

我瞪了一眼，他不但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還對我搖頭。「我的心情還沒有糟到需要妳安慰。」

他按住我的頭把我的視線壓低，小時候我很討厭認識的人對我做這種動作，不過當我確定自己注定矮一輩子後就無所謂了。

「妳變得可真多啊，逸……甚麼來著的。」

我聽到聲音看著門外，雖然不想跟他們打交道，但是聽到貌似有人想說自己的名字卻又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糟，比直接聽到預言師三個字還要糟。

門外那群前導隊伍左右確認沒有危險後向兩旁散開，接著的花瓶們一個個進到店內，排排站好形成一條走道樣的東西剛好到我跟錫斯特面前兩步。

接著，馬車上走下一個女人，看起來……很有錢，雖然我們現在有十幾步的距離、雖然現在是晚上，我還是看到她衣服上金光閃閃，簡直就跟一個小宇宙沒兩樣的星光閃爍。

「我懂你為什麼心情不好了。」跟前導隊伍跟殿後的打這麼久卻發現主角是個金光閃閃的小宇宙，只要有點戰士的尊嚴的人都會不滿，大概吧，我沒有研究戰士類的冒險隊職位。

「妳還沒懂。」如果把小宇宙去掉，我的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