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斯特看著我,幾秒後他收劍妥協。

  「隨妳。」他轉身就走,很火大的樣子。

  錫斯特不知道走去哪裡,直到他離開我們的視線為止,沒人說話。

  我知道他會生氣,為了一個路人惹火他也很不值得,可是我還是不想看到他殺人;後果不論,就不想看到他的雙手染血,起因還是我。

  「逸黔,這次是妳的錯。」沙娜說的話有點嚴厲,但是她依舊把我抱入懷中。

  「……我知道。」我不會後悔,比起看他殺人這樣好多了。「我等等會跟他道歉,不過要先解決這個。」

  我稍微推開沙娜,看著那個小城主。

  「我在幾百年前相信妳的話,相信總有一天我可以跟他相聚,但是幾百年來我淡忘他的面貌、淡忘我跟他之間相處的那些薄弱的過去……所以我,只是想整整妳而已,沒有特別想要求妳做什麼。」他拍掉衣服上的塵土站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疑惑中參雜著一點失望。「但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阻止他,為什麼不讓我死呢,預言師?」

  亂七八糟的傢伙,果然很像以前的我會找的人。

  「要死就自己去死。」這裡的城主再找一個傢伙來取代,或者我們毀了這個城也可以。「不要利用我的隊友自殺,如果你還有這種想法,我會讓你怎樣都死不了。」

  他笑著看我,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妳的表情不比他好,一樣都是想立刻置我於死地的表情。」

  「假設我不會反抗,那妳,有不動手的理由嗎?」他走到我面前,拿出一把短刀讓刀柄朝著我。「妳不殺、妳身後還有三個魔法師,相不相信只要我現在砍妳一刀,他們就會讓我身首異處?」

  我的左手握拳,第一次知道我的手指甲這麼尖,尖到可以刺破我的掌心。

  深呼吸幾次後,我抬起右手打掉他手上的短刀。

  「我真的可以做到讓你求死不能。」想法太強烈,眼前都已經冒出幾條可行的未來。

  我忍住想讓他走往那幾個未來的想法,很認真的看著他。「一句話,你有沒有要求要我們幫忙?」

  他低頭看著我的臉遮擋光線,比起迎向光芒的時候多了一點沉靜。

  「……沒有。」

  「沙娜,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找錫斯特。」既然沒有事,那他就只是個普通的路人。

  「要記得跟隊長大人道歉。」沙娜只跟我說這句。

  「恩。」我會,只不過不會太甘願。

  我走過小城主的身邊,繞著城牆走了大半圈後拿出水晶球。

  沒看到錫斯特,難道進城了?

  水晶球裡面還沒拉到我跟錫斯特見到那一段的預言,反射的影像就顯現出他在我身後不遠的大樹上。

  剛剛還跳來跳去,現在卻躲了起來。

  「錫斯特……抱歉。」我深吸一口氣後才講多一點後續,有時候跟人道歉真的不知道該解釋什麼。「我知道他有可能會殺我、我知道你在保護我,可是殺人真的……」

  腦袋跟滴血的手一起發麻;那種永遠忘不了的感覺,一輩子都會卡在心上。

  「一輩子都記得他們的死狀、一輩子都虧欠他們,真的很麻煩所以我不希望你去經歷。」要是他帶著笑鬧卻又有點正經的眼神下手,我就知道他會有分寸、不會殺人,可是他剛剛的眼神認真到不像在看待一個人。「……就算已經對一切無感,也很痛。」

  我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他有聽到,水晶球中反射出他的身影跳下樹,走到我背後。

  「妳殺過人?」

  「你不是知道?」我曾經最在乎、也最不在乎的人。

  「你爸媽不是妳殺的。」

  「我知道他們會死。」我看到他們的死相,在那天到來之前一直都知道、而且確信。

  「妳有跟他們說。」

  「但是我沒有阻止!」我還以為那件事會永遠痲痺,可是沒有。「那天我只要出個聲、故意拖慢他們的腳步或者推開他們,他們就不會死!」

  至少,我抬頭讓他們注意到上方,他們也不會死的這麼不明不白……但是我沒有。

  我轉身看著錫斯特,不知道他為什麼皺眉,但是就算要我跟他道歉一百次、一千次都無所謂,我不要他殺人。

  「殺人很痛,真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許不會這樣想,但是跟著他們這樣跑之後再想起以前的事;很痛,真的很痛。

  「……為什麼妳每次都這樣?明明不是出自妳的意願,為什麼要說自己殺人?」錫斯特伸手碰上我的臉頰,原來我又哭了……

  「我不會否認犯的錯。」是我做的,否認沒意義。「剛剛的事,對不起。」

  我低下頭,心裡細數著節奏好調整呼吸;再不冷靜會影響到隊伍,我知道自己不適合冒險隊還是留下來,那就該做到我可以做到的不影響。

  「我沒殺過人,但是有誰敢動妳我還是會殺,所以道歉可以省了。」

  「你!」我抓住錫斯特的衣領,瞪著他,想跟他說什麼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他就是要逼出我的情緒?這樣對事情一點好處都沒有。

  「當初妳沒有選擇讓自己死而讓妳爸媽死,表示妳是個很自私的人。」他握住我的手拉了下來,輕輕地用衣袖擦著上面的血。

  「我沒否認過!」他到底要幹麻?

  「很不巧,我家很有錢,被寵到無法無天的任性妳還比不上。」他勾起的嘴角自信逼人。

  我本來就是來逼他變回原本的個性,可是現在看到只有火大跟更火大兩個選項讓我選。

  「不准殺人!」誰管他任不任性,干我屁事!

  「只要妳不遇到危險不就好了?」啊?

  我看著錫斯特,對於他的結論很有疑問。

  他忽然拉著我的手,就往我來的方向跑。

  「那個城主就別管了,趕快去把屠龍任務解掉,一直放在那裡麻煩死了。」等等,屠龍?

  「你可以把它燒掉。」反正其他張都燒掉了,不對!「為什麼忽然說到屠龍,我在說──」

  「任務接了又不解對冒險隊名聲不太好啊,對吧?」

  是沒錯,不過錫斯特現在擺明想轉移話題,我乾脆閉嘴跟著他跑,不回話比較不會內出血。

  跑回三笨蛋那裡,我們這次沒有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沙娜似乎很開心。

  「我們去屠龍吧!」錫斯特拉起我的手高舉起來,不要搞的一副是我提議的樣子。

  「耶!去玩!」紅楓衝過來抱著我,很開心的迴旋幾十圈。

  等到我們兩個腳步站定的時候,我得到沙娜兩人同意的點頭,還有錫斯特得逞的笑容。

  「紅楓,妳故意的?」這就是他們在遇到我之前培養起來的默契?不管如何通過自己想要的任務就對了?

  「一半一半吧,紅楓上次跟龍玩的很開心,隊長的暗示只不過順便而已。」好個順便。

  我看著錫斯特,他的笑容爽朗到我想立刻砍下他的頭。

  「不管怎樣,四對一通過。冒險隊要團結一致,對吧?」對你個頭。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阻止他殺人?不,我應該要找人來殺他才對吧。

  我抓緊紅楓的手,她低頭看了我幾秒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下一秒,錫斯特被捲到十層樓的高空上去看風景。

  「人家都說生氣的人很容易改頭換面,如果逸黔長高就不好了!紅楓反對屠龍!」就知道紅楓會這樣想,我才一語不發地抓緊她的手。

  「恩……那我也反對好了,我擔心逸黔心情不穩定寫的字變醜。」沙娜笑著加入我們的陣營,她一加入,禔傑當然跟著倒戈。

  我抬頭看著錫斯特,他拼命地搖頭對我的做法很不認同。

  「冒險隊要團結一致,對吧?」我稍微拉高聲音對他喊,回應我的是一串爽朗的笑聲。

  總覺得被錫斯特敷衍過去了,沒差,我心情好多了。

  幾分鐘後錫斯特開玩笑地跟我投降,紅楓看到我點頭後才把他放下來。

  這個過程中小城主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我們,就算其他人來了他也幾句話、幾個動作就將他們打發走。

  「好了,稍微問你一些問題可以吧,城主?」錫斯特腳踏實地後做了幾個動作伸展筋骨,然後按住腰間的劍,帶著笑容對城主開口。

  「我知道你們想確認的事情、想要求的事情;預言師有跟我說過,只不過她似乎不記得了。」小城主衝著我笑,淡淡的記憶浮上眼前,但是模糊到看不清楚。「……我早就死了,就算要我自己去死,我也沒有辦法。」

  「你的消息有點過時了,我是要問你,現在死,還是晚一點死?」我瞪了錫斯特一眼,他笑的很開心看起來沒有真的要下手。

  那為什麼忽然問這種問題?

  「我沒辦法死,只能不斷附身在別人身上,如果你們追求的是這具軀體的死亡,我無所謂。」小城主說的很灑脫,但是只到錫斯特拿出一個小甕出來的那一秒之前。

  哪裡來的那東西?而且剛剛怎麼沒看到?

  「這才是你真正的媒介,用你的身體燒化的骨灰加上黑魔法,只要碰過那些被骨灰染過的水,每個身體都可以被你使用,而且你不開心還可以摧毀那些身體,對吧?」錫斯特把裡面的粉末拿了一點出來,這樣不會中詛咒嗎?

  「逸黔不用擔心喔,除了之前那個笨蛋鬼,沒有人想要附身隊長啦。」紅楓的安慰讓我不知道該笑該哭,的確,錫斯特的弱點只要傳出去,那個身體很難用。

  「就算你知道又怎樣?城裡的人都是我可以用的軀體,只要我附身在他們身上,再將全數的血液散播出去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小城主說的輕鬆,眼神已經開始在算計我們。

  旁邊的人開始慢慢靠過來,不是很好的情況。

  「我只是在想,這邊的重量看起來好像不只一人份,搞不好不只你一個人的身體……你當初找誰燒的?」骨灰罈有錫斯特的頭那麼大,他還把口對向我們這邊,看起來很滿。

  錫斯特的話讓小城主愣住,原來錫斯特驚訝眼神是這個樣子,有點睜大眼睛但也明顯。

  「看起來他的骨灰有幫助你附身別人的效用,不是有很厲害的魔法天份的人,就是想幫助你的意念很強大的人,會、是、誰、呢?」故意放慢說話的速度,錫斯特這一秒看起來很欠打,小城主的手握緊拳頭似乎在忍耐。

  下一秒,他的眼神渙散、身體倒了下來,幾個人忽然包圍住我跟紅楓,紅楓隨性的唸了幾句咒語就把那些人全部吹飛到幾十公尺外的大樹上。

  「你找錯弱點了,逸黔比我這個隊長還有人氣。」錫斯特笑著看我,語氣欠打到我決定等等要叫紅楓順便把他打飛到樹上,讓他變成人肉串。

  「你也想錯了,我不會去揣測什麼,只是預言師說過,如果我現在不滿可以攻擊她。」站在錫斯特身後的人慢慢走到他面前,眼神依舊是很精明的樣子。「真正想叫我做的事,說吧,只要告訴我多出來的骨灰是不是我想的人。」

  「就跟你目前為止做的一樣就好,假裝把冒險隊殺了,吸收成為這個城的人。」錫斯特一副提出這個條件他很虧本的感覺。

  「可以,城裡的東西也隨你們拿吧,那些對我來說沒有用處。」小城主很認真的說,眼神沒有一秒離開錫斯特手上的骨灰罈。

  「成交。」錫斯特走到他面前把骨灰談先交到他手上表示誠意,我們沒事可以做,只好到一邊去等。

  我們幾個人坐到城牆邊看錫斯特用奇怪的黑魔法,他知道小城主沒殺人我不意外,每次都這樣,自己看穿全局,我們只能被他耍著玩。

  三笨蛋不在乎就算了,我很在意。

  他這樣子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而且總覺得我一直在處理自己的事情;要就照以前的我鋪起來的未來走,要就讓錫斯特這樣整著玩。

  這世界還有人權這回事嗎?

  我拿出書,怎麼翻都只有一頁、頁的空白,到最後一頁,才開始寫了一些字。

  「看過去的方法?」只要確定過去的時間點、想看的事情,再往後看……還真貼心,還寫了時間點跟人名讓我試。

  雖然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不過想也知道是我面前被錫斯特唬的一愣一愣的小城主。

  我闔上書不想看他的過去;他的記憶是他的事情,就算他哭了也是他的事情。

  『只有知道一切妳才不會被利用,還有,絕對不要再更喜歡錫斯特,不然妳一定會後悔。』我現在就已經夠後悔了。

  看到封面的字,我直接把書收起來當作沒這回事。

  錫斯特不知道用了怎樣的魔法,骨灰罈上出現兩個掌心大小的人影,小城主一直捧著骨灰罈,眼淚沒停過。

  錫斯特看著他,沒過多久就收起他手上的黑火,往我們這邊走來。

  「我們可以走了,去哪?」我拉著他伸出的手站起來,三笨蛋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屠龍。」雖然不想,不過早點解決可以讓他們閉嘴。「不過要先去一個地方。」

  三笨蛋一聽到要屠龍高興的不得了,沙娜跟紅楓已經在用附近的東西試她們的魔法,禔傑臉上也明顯看的到笑容,只有錫斯特,一臉理所當然的笑容看著我。

  「去找個祭司?」錫斯特難得正常的想法說出來,有點隊長的架子。

  不過那件事我不在乎了,多一個祭司也不可能同時顧到我們五個。

  「去掃墓。」至少在離開這片大陸前把事情整理好,我比較心安。

  而且我想去的地方離這裡不算很遠,只不過去港口那邊的路多繞了一點而已。

  「我說過妳不用在乎──」我沒有理會錫斯特突然僵硬的表情跟他說的話,我要去,誰也不可能阻止我。

  我跟他對看,幾分鐘後錫斯特認輸,因為我不開口、也不轉頭,只是一直看著他。

  他認輸後我們回到城裡,各自找自己想要的東西當做這次的報酬帶走。

  錫斯特回到圖書館,我也是,三笨蛋倒是去找了幾個人來練魔法不然就到處跑。

  錫斯特大概是拿了幾本跟黑魔法有關的書,我對魔法不熟看不懂。

  我只是在檢查這邊有沒有以前的我留下來的東西,一點點也好,與其去看小城主的過去,我更覺得要把自己的過去搞清楚,雖然記憶有了,但是隱瞞的也不少。

  「還真不少。」每本書上幾乎都有以前的我的簽名,真無聊,做這種事情可以影響什麼?

  我看了半個書櫃後就收手了,與其一本、本書翻開,不如找一些覺得很可能或者不可能的,不然只會浪費時間。

  我看了手上這些書的書名,哲學書,旁邊那邊是工具書,沒有比較詭異一點的書名嗎?例如魔法的弱點之類的……

  我走了幾個櫃,書本都是很正常的名字,那就算了,我還以為會有一點特別的東西。

  等等去掃墓,買什麼東西去比較好?遇到錫斯特他們之後都沒再去了,首先是抹布跟水桶,然後再一點花。

  我靠在其中一櫃書的旁邊思考等等要順路買過去的東西,錫斯特拿的書都已經超過二十本了。

  發現我在看他,錫斯特也看著我,一臉不甘願。「……等等去掃墓要我陪妳嗎?」

  「隨便你們,別掀掉別人的墓就好。」我對自己的父母愧疚,不代表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很清楚他們死在我的自私,沒什麼好逃避,而且等等要掃的墓也不只他們的,多一點人手才不會用太久。「還有,快一點。」

  名字可能是自己要的都拿走不就好了?小城主都說了,我們可以隨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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