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塵

　　「逸黔……算了。」

　　我看了錫斯特一眼，隨手抽出一旁的書來看不想理他，至少在他要走之前不想理他。

　　錫斯特是個怪人我早就知道，可是越認識他越覺得他奇怪，這點我一點都不想承認。

　　我只不過說要去掃墓他馬上眉頭深鎖，明明在找書還時不時看向這裡，有必要去煩惱別人該煩惱的事情嗎？就算是隊長的責任心作祟也沒必要保護欲強到這種境界，不愧是沙娜他們的隊長。

　　笨是沒有極限的，看錫斯特他們四個笨蛋就知道。

　　不想提醒他還有一本跟黑魔法有關的書在我手上。

　　我一直站在這裡等到錫斯特找完書，他大概搬了三十幾本，雖然都不是很厚但是會讓人想叫他用跑的到下一個目的地。

　　「要走了？」我闔起書，放到他手上捧的書堆上。

　　「妳居然找到這本啊。」錫斯特一臉懷念看著我剛放上的書，只不過是找到一本可以讓人命運相連的書。

　　「你去找三笨蛋，我去附近的城裡租馬車。」我不用出去就知道三笨蛋大概在哪個方位，錫斯特找書的時候天花板時不時掉下一點東西就知道他們大概在屋頂那邊玩，我一點都不想去阻止他們。

　　我們分頭離開圖書館，走出城的時候我看到小城主站在不遠處。

　　他看到我走出來，先是對我點了個頭之後，無神的雙眼繼續看著他手上的骨灰罈。

　　也是個笨蛋。

　　我回到附近的城去租了輛馬車的時候才發現我們先前租了卻被我遺忘的那輛馬車不知道被誰歸還，我租了同一輛，買了三束花、水桶跟抹布，駕著馬車回去那座城。

　　錫斯特他們四個在城門口等，車還沒停好就全部跳了上來。

　　我也沒等最後的錫斯特上車就直接拉緊韁繩準備離開，小城主看到錫斯特追著馬車跑，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沒走多久錫斯特就上車了，他坐在我旁邊，我們兩個坐在馬車外面看風景，三笨蛋坐在車裡面，大概是剛玩太累睡得很安靜。

　　「墳墓很遠嗎？」錫斯特把書疊在身後只留一本在看，忽然開口問我。

　　我轉頭看他一眼，想幹嘛？

　　「花不會乾掉。」離我家很遠，不過到了這裡就很近，找個有人管理的墳墓不很好找，敬死城那邊又太大片。

　　「要不要把禔傑他們打發走？」他手上的書拿反了沒感覺嗎？

　　「多一點人來清比較快。」有人管也就保證不會被破壞掉而已，清理還是要自己清。「書拿反了。」

　　「……逸黔，有些話不要說比較好。」錫斯特默默把書轉回正確的方向，繼續看。

　　「我故意的。」我看著前方的道路，認真駕車。

　　我要去的墳墓不遠，不過有點偏僻，就像是大城市中的陰暗小巷那種感覺。

　　走官道沒多久我拉緊韁繩驅使馬轉個方向走向沒有鋪石頭的泥土道路，泥土道路對馬來說或許很舒服，牠們跑的快了一點，原本是大片樹林的畫面多了一點藍天白雲，然後，視野中出現了一片湖泊。

　　從湖泊的這邊幾乎看不到對面，空氣也很新鮮，心情好到剛剛那座城碰到的事情都可以當作沒有，所以，當初才會選這裡。

　　我放慢了速度，就在湖邊隔了一點距離繞著湖泊走，走了快半圈之後看到幾個墓碑，我用力拉扯韁繩，馬慢慢停下來。

　　「到了。」我們停在三堆墓碑前面，兩座是我父母的墳，另一座，我沒有刻上任何名字。

　　我把韁繩綁在一邊的樹上，拿出車裡的水桶、抹布還有三束鮮花。

　　花分別擺在三座墳前，本來還想先去提水，不過草長很高，再不拔，根可能會長到墓碑上。

　　就算沒有紅楓的魔法，墓碑離水也不過十幾步而已，草根還很淺，拔的很輕鬆，拔了一些草後，我伸手抹去墓碑上的塵土，上次來是遇到錫斯特他們之前很久的事情了吧，現在跟親戚已經沒有往來，不然又要被罵不孝。

　　「妳的名字從妳爸媽的名字裡取的？」錫斯特拿著沾溼的抹布擦拭墓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去提水，但是我看著他擦乾淨的那幾個字，沒辦法多思考什麼。

　　「我是獨生女，他們很期待……吧。」可惜我出生就沒魔法天份，好不容易被測出可以當預言師，一開始看預言又看不清楚，讓他們一直被人嘲笑。

　　要不是之後我拿的獎學金跟在學校控制室裡找到的食物可以讓自己不需要靠他們寄生活費就生活無慮，連我這個女兒他們也不太想認的樣子。

　　可是他們死後我還是幫他們租借了塊清靜的地方讓他們長眠，就跟當初他們雖然一臉厭惡卻還是帶著我去參加家族聚會、學校放假的時候讓我回家一樣。

　　「我對我爸媽印象只到我進入預言學校的前兩年，之後，就只有在預言裡看到的文字。」畢竟我們是家人，預言當然會看到他們的部份。

　　只有那時候我才會注意到他們的舉動，其他時候，我們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幾乎沒有見過面，還真神奇。

　　我說了這段話後錫斯特沒有追問後續，大概是覺得不好問下去，就算問了我也無所謂，不過讓他閉嘴不要吵本來就是我說這段話的目的，因為第三座墓，我到現在還不能坦然面對。

　　我走到第三座墓碑前蹲下，它跟另外兩個墓碑都有點距離但是都離湖泊很近，墓碑前找不到一株雜草，甚至連一塊石頭都沒有，只有我剛剛先擺上的花在墓碑前，放沒多久，花就枯了。

　　有時候真的很不想管這種有鬼在住的地方，不過當初墓碑是我立起的，只能勉強一年接著一年拜下去。

　　『布丁、巧克力、洋芋片、沙拉、水果乾……』墓碑上出現詭異的食物清單，要管它嗎……別管比較好。

　　『蘋果汁、柳橙汁、葡萄汁、芭樂汁、啤酒……』

　　這是什麼鬼進階？吃完了附飲料？

　　「要說的話清酒比較好喝。」錫斯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我旁邊，很認真的對著墓碑上出現的字評論。「都是冷冰冰的東西，吃點熱的配酒也很不錯啊。」

　　『熱的？熱的是什麼？』

　　「烤雞、燒肉之類的配酒很不錯，話說這誰啊？」錫斯特很認真地看著我，不知道是誰還談的這麼開心？「妳朋友？」

　　是的話我幹麻不說話？

　　以前的我這時候絕對開始亂說話，這種語氣看不太出來是誰，如果真的有鬼附身在這塊墓碑，應該是這塊墓碑預計埋的另一個人。

　　畢竟不會有鬼找個不會說話的東西來附身才對。

　　『你旁邊還有人？朋友嗎？』我不說話他就不知道我在，那當然不說話比較好。

　　「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痛！這樣很痛啊，為什麼妳蹲著也可以踩我的腳──」我瞪著錫斯特要他別說出我在這裡，可是他一邊很認真的亂叫，一邊很開心的把我供出來。

　　『你們好像感情很差，我害你們吵架了嗎？如果我有爆米花又看的到的話我就可以看熱鬧了，說到看熱鬧沒有零食真的很痛苦啊，害我又想起以前跟小預言一起去偷神的食物那段日子了。』

　　「你是誰？」看到墓碑上的字提到我，錫斯特收斂玩笑的表情，很認真的問。

　　我倒是馬上想到一個可能性，跟剛剛猜的一樣，我關於神子的記憶中唯一記得的另一個神子，潘朵拉。

　　『我？我是小預言最好的朋友喔，我們的友情到達了坦誠相見的地步了！』

　　「沒人這樣形容的。」我忍不住回嘴後有點後悔，不過那種用法太詭異。

　　『阿咧，這個聲音是小預言對不對？我超想念妳的啊，小預言！妳走之後神把我關進神無之間，這裡什麼都沒有就連說話都沒有回音，好險意念幫我開了條通道到有人知道我的地方，好讓我可以呼吸到人界的空氣，話說小預言，我現在連結的這個石碑是妳幫我立的墓碑嗎？神子不會這麼容易死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知道小預言妳超擔心我的，不過不用太擔心喔，不會有神子出賣我的，畢竟殺神子的方法大同小異，要是讓神知道我們其中一個的死法，其他神子也離死期不遠，所以妳就不必擔心也不要因為當初的事情愧疚了，我是故意讓神抓的，其他神子說與其讓我在戰場上面冒險不如讓神來保護我，我們的作戰很成功喔，現在很多神子都已經加入了，等到我們打贏神那一天到來，我們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小預言妳一定不能加入這場戰爭喔，神那些傢伙都油嘴滑舌的，不要被他們騙了，加入這場戰爭真的不可能讓妳生活平靜，絕對、絕對不要被騙了喔！』

　　人生第一次知道墓碑的字體可以小成這樣。

　　我看完所有字後有點想套她的話，畢竟我對「神子」的記憶依舊模糊，知道的越多越有保障。

　　錫斯特跟我想的一樣，他直接用劍鞘在地上幫我擬好要問的問題。

　　「我沒有以前的記憶。」錫斯特要問神子是什麼東西，那個我早就知道，現在比較想套我想套的話。「我可以看的到未來，但是不知道自己的過去。」

　　『咦──小預言妳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妳最愛的潘朵拉啊！我們曾經一起去看夕陽、一起吃同一塊巧克力、一起去約會的說！』

　　「哪有可──我沒印象。」想也知道不可能，不過現在不要反駁比較好。

　　『小預言果然忘記我了，如果記得的話一定會說我現在在胡扯……』還真的是胡扯。『可是神子什麼的要說好麻煩，如果從頭開始解釋，神一定會發現我在跟小預言說話，怎麼辦啊……』

　　「解釋一下為什麼要跟神戰爭？」如果我們是同類，戰爭起來怎麼可能不波及到我身上？

　　『跟小預言說的話妳一定會生氣的，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會解決的，如果有神去找妳只要當作甚麼都不知道就好了。』這種個性要套話有點困難，換個方法嗎？

　　「妳確定不會影響到她？之前已經有幾個神來過了，她差點被妳們的舉動害死，妳難道連說明都不願意嗎？」我還沒想出辦法，錫斯特連三個質問的問題讓我倒抽一口氣。

　　他不可能知道有神來……看他在笑也知道他在胡扯，幹嘛要跟一個看不到的神子胡扯？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就算小預言只知道一點點也會被扯入戰爭，所以我不會說的。小預言身邊的人類，如果你是小預言的朋友就不要讓她跟我們有牽扯，我們只會為小預言帶來不幸而已。』

　　「等……」墓碑上的字消失，沒有根據，但我覺得她不會再說話。

　　我瞪著錫斯特，他不懂面對不認識的人說話不可以太過分嗎？之前面對那些業主裝出來的個性忘光了嗎？

　　「你──我們等等就走。」我想不到理由可以讓我質問錫斯特，可是墓碑那邊的人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再聯絡。「等我把這個墓碑清乾淨。」

　　依照以前的我的記憶，她現在一定蹲在哪個角落開始失落，想像的到但是我不太想見到那個畫面。

　　「神子什麼的……」不想管也不得不管，畢竟跟我有關係。

　　「妳知道石碑那邊的人是誰？」錫斯特沒走，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看氣氛還是故意的。「不，那個也不是人。」

　　「我不覺得自己跟她很熟，不過，她現在大概在哭……」我拿起抹布擦了兩下已經沒有任何刻字的墓碑，心情悶悶的有點不舒服。

　　「這樣還不熟？」錫斯特接手抹布，擦的比我快多了。

　　「不算熟，中間有很多問題。」要解釋很麻煩，但是跟錫斯特講清楚會不會比較輕鬆？

　　至少他以後可以幫我應付……不，那些傢伙要錫斯特應付也不知道行不行，而且受傷很麻煩，以前的我應該會幫我盡全力避開，不說好了。

　　「走吧，去屠龍。」我搶回抹布、把水倒了，回到馬車邊解開綁在樹幹上的繩子上車。

　　我掀開馬車上掛的布，三笨蛋頭靠著頭還在睡，無憂無慮的真好。

　　「妳還沒解釋剛剛石碑對面的人是誰。」錫斯特在我拉起疆繩前一秒上車，他看著我，很認真的問。「她說的都是真的？」

　　「我有必要把過去的每件事都解釋給你聽嗎？」而且還是五百年前的過去，就算他相信，我也懶的說。「是以前的預言師惹出來的事，我也只知道這麼多。」

　　對錫斯特堅持要問到結果我很不滿，他先惹哭潘朵拉在先，我不想跟他解釋那段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過去，會很火大。

　　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過去，為什麼要分享給我以外的人？

　　不過得找時間再拿書出來看，以前的我知道剛剛那個人的現況嗎？

　　光想到就有點悶；一定有什麼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以前的我不願意讓我知道，而且是跟她們口中的神跟神子的戰爭有關的事情，絕對。

　　「……妳不說就算了，我來駕車。」錫斯特看著我，大概是我遲疑很久都沒有動作讓他以為我想隱瞞什麼，我只不過心情不好而已。

　　「我還要命。」拉動疆繩，就算心情不好我也不想把性命交給也一臉僵硬的錫斯特手上，至少同樣心情不好的前提下，我有駕車的經驗，他完全新手。

　　「妳覺得自己不是人類嗎？逸黔。」

　　「比你正常我就滿意了。」我看著眼前的樹林，找到官道後立刻讓馬走上去，接著到港口有段距離，走官道比較快。

　　「這樣說話很過分，在我家我可是很正常的，妳看燁就知道了吧？」錫斯特說這句話還很欠打的戳我兩下逼我看他，眼神根本沒有笑意。

　　「你想逼我說你全家都不正常？」不想笑就不要笑，更何況他現在說什麼我都沒有心思去注意，只要一想到潘朵拉就……那段記憶我得快點決定要不要去了解。

　　「妳這句話讓我爸聽到，他會很欣賞妳，想討我爸的歡心也不用這麼快就練習。」……我錯了，錫斯特的欠打程度不是我心情想低落就可以儘自低落下去的。

　　「錫斯特，右邊。」我看著前方的道路，剛好要左彎。

　　「右邊？」眼角喵到錫斯特看著右邊，身體稍微傾斜的瞬間。

　　我疆繩用左手拉住，稍微扯緊了左邊那匹馬的繩子，同時間側身站起來，踹了錫斯特一腳。

　　把錫斯特踹下車後我放開疆繩，雖然這樣很有虐待動物的嫌疑，但是把錫斯特踹下車的後果是讓我微薄的愧疚感出現附加租車的地方罰錢的話，值得。

　　「阿咧，頭暈暈的，沒風了嗎？」紅楓掀開簾子看著我，睡眼惺忪的表情，完全沒注意到這輛車上少一個人。

　　那個人還在落地的時候空中迴轉一圈半，雙腳落地。

　　「再睡一下，目的地到了會叫你們。」我不管笑的很開心的錫斯特，看著紅楓。

　　她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抱我一下後就轉身回車裡睡。

　　「居然把隊長踹下車，我要不要把某個人踹出隊伍啊？」錫斯特意有所指的看著我，這種威脅很恐怖嗎？

　　「未來的禔傑隊長可以保護任務單不被燒掉，真讓人期待。」他都會在小城主攻擊我的時候說我比他還有聲望了，那我跟三笨蛋連成一氣把他踢出隊伍也不是不可能。「上車，你想用跑的也可以。」

　　「啊啊，當初真的應該找個占卜失算算讓妳入隊伍好不好。」錫斯特跳上車，遺憾的語氣跟表情完全搭不上。「乾脆叫炩幫我占卜好了。」

　　「牠一點都不想理你。」我拉動疆繩，馬鬧了下脾氣後還是繼續前進，畢竟是從小讓人飼養長大的。

　　不過錫斯特說的話讓我的手摸向頸間，炩，到底還要睡多久？冬眠前牠都會吃很……跟以前比最近吃比較少，不知道機械大陸有沒有醫生會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