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塵

　　七、八月是學生們放暑假的日子，少年每次走到網路咖啡廳附近總是忍不住停下腳步，陽光的臉沒了笑容，只是一逕的呆愣看著裡頭，眼中有著渴望卻怎麼也不肯走進去。

　　暑假，是ｓａｉ在網路圍棋世界中大放異彩的時候，這些年來仍有不少人努力尋找他，知道他不會再出現的只有當時與他日夜相處的少年，以及塔矢亮，唯一相信少年是另一個ｓａｉ的人。

　　「佐為…」

　　這天，沒有棋賽的少年跟人約好在碁會所見面，在前往碁會所的路上他不經意看見了一家新開的網路咖啡廳，腦中早已記不起跟他約好的是誰。

　　那時候他坐在椅子上，佐為站在他身後，當佐為下棋的時候他負責放棋子，一個人下、一個人學，那時候是他們倆個最開心的日子…

　　街道上的人們來來去去，沒有人注意到少年留下了兩行清淚，只聽到一個輕快的鈴聲不斷響著，卻沒有人去接聽。

　　「進藤！」在碁會所裡苦等不到人的塔矢亮先是打了電話，遲遲沒人接後出了碁會所正打算直接到少年家中找人，卻看到他站在一家網路咖啡店前，連流了淚都沒有注意。「進藤？」

　　塔矢亮走近少年身邊想跟他說說話，少年是開口了，卻好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剛開始玩網路圍棋的時候，佐為以為電腦是一個大箱子，裡頭裝著很多的圍棋高手，後來ｓａｉ在網路上越來越出名，直到你來了…我們就不能在網路下棋…」如果當初改個名字躲避尋找ｓａｉ的人或許佐為可以在網路上下更久的棋，但是他不想放棄佐為的名字，佐為就是佐為，就像現在沒有人相信也一樣，他仍是堅持佐為是存在的。

　　「恩。」沒有打斷少年的話，塔矢亮只是陪他站著，靜靜地回憶著當時的那段時光，直到時間過了好久好久，少年才回過神來。

　　「塔矢，你在這裡做什麼？！」他還以為塔矢會在碁會所裡面等！

　　「擦乾淨。」從口袋中拿出折的整齊的手帕，塔矢亮要他擦掉臉上的淚痕，長這麼大了還在路邊哭，實在是蠻丟臉的。

　　「喔，謝謝。」接下手帕，少年一邊擦著臉上半乾的淚痕，一邊和塔矢亮走進碁會所。「我洗乾淨再還你。」

　　理所當然的把塔矢亮的手帕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少年和他一同進了碁會所。

　　「小亮，你回來了啊，人找到了嗎？」一進門，市河小姐看到走在前頭的塔矢亮就問。

　　「恩，找到了。」原本他還以為進藤出了什麼意外衝忙的跑出去找他，不過還好沒什麼事。

　　「你好。」遮掩著哭紅的雙眼，少年跟在他後面進來跟市河小姐打招呼。

　　「你怎麼了啊？哭過？」好奇，市河小姐問了兩句。

　　「我是眼睛進沙！」大聲的為自己討回一些面子，少年喊完後才又看向塔矢亮，心理期待他不要說出剛剛的事。

　　「恩。」塔矢亮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刺激少年。

　　兩人走到熟悉的角落，沒說半句話便開始下棋，附近的客人們全都圍過來看。

　　這盤棋靜靜地開始，也靜靜地結束。

　　沒有人去移動棋子，心跳聲大過了呼吸。

　　這一局不是什麼循環賽，在旁人看來只不過是平日的切磋罷了，但少年知道這盤棋，很重要。

　　圍觀的人們誰也說不出到底誰贏了，坐著的兩人沉默著，突然，少年開了口。

　　「我認輸了。」少年先低下頭去。

　　「謝謝你的指教。」塔矢亮跟著開口。

　　有人忙著稱讚塔矢的厲害，有的人調侃了少年幾句，但少年又恢復了那個站在網路咖啡廳前發呆的樣子，靜靜地聽著塔矢檢討整盤棋，不時發出一些單音來表示他其實有在聽。

　　檢討完畢後已經是中午了。

　　「小亮，你們下午還要過來嗎？」看他們收完棋子準備離開，市河小姐趨前問道。

　　「不，我下午有事。」塔矢亮禮貌的回答。

　　少年則像一抹飄魂經過他的身邊向外走去。

　　「進藤也有事！」急忙補了這句，塔矢亮衝出去追少年。「進藤！」

　　少年其實走的很慢所以塔矢亮很快就追上他。

　　「午餐不許吃拉麵。」

　　剛剛那一局是少年昨天就跟他約好的，這些天來他被少年拉去吃了好幾次的拉麵，他覺得不營養，兩人一言不合於是決定用下棋來一決高下。

　　一開始，他還能感覺到少年對於拉麵勢在必得的決心，快進入中盤的時候少年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下法變的不像是他的下法，有點像是ｓａｉ，卻沒有ｓａｉ這麼厲害。

　　「喔。」又是只有一個音節的回應，少年對於不能吃拉麵這件事似乎沒什麼感覺。

　　「進藤，你到底是怎麼了？」他還以為少年在剛剛進入棋會所的時候心情就變好了。

　　少年聽到這句話總算停下腳步，他轉身看著塔矢亮，平時說的大聲現在一張嘴開開闔闔的就是吐不出半句話來，最後，少年嘆了一口氣。「吃完飯，可以到你家再下一盤嗎？」

　　「好。」沒有半點遲疑，塔矢答應了少年，因為他實在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大事讓少年忘記了今天下午在他家有一場研究會，而少年早就打算在午餐後跟他回家。

　　少年這才又露出笑容。

　　「我們去吃拉麵！」少年很開心地說。

　　「休想。」塔矢說。

　　「拉麵很好吃啊！」少年再接再厲。

　　「休想。」塔矢答案不改。

　　「可是有一家新開的拉麵很好吃，我連地址都抄下來了，我們去吃吃看，離這裡很近。」少年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顯然早有預謀。

　　「……走吧。」塔矢還是妥協了。

　　吃完拉麵後，少年跟著塔矢回家，兩人走到棋室，照樣沒有開口坐下來下棋。

　　剛開始的幾手塔矢亮還不清楚少年要求下這盤棋的用意是什麼，越到後面就越能看清楚少年的用意，少年變強了，變的比午餐前還強，雖然變化不大但是他感覺的出來！

　　棋室的門開了又關，塔矢名人走了進來，看到他們正在下期便沒有開口，默默地看著。

　　「小亮。」又有人走了進來，緒方本來要說的話吞了進去，他和塔矢名人一樣專注地看著小亮和少年下棋。

　　進藤光變強了，比上次研究會的時還要強！

　　「我認輸了。」一局終了，這次先低頭的人換成了塔矢亮，輸了一目。

　　沉默了幾秒，少年才開口。

　　「午餐前的那一局，在終盤之前有一子我很猶豫，然後我聽到他的聲音。」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少年知道對方會明白的。「我學他的下法，可是他再也沒有說話，總覺得他好像在耍著我玩…」

　　說到最後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少年沒有發現，他只覺得心情好多了，才想叫塔矢亮再和他下一盤卻發現棋盤旁邊有兩雙腳，抬頭看，嚇了他一跳。

　　「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啊？！」少年整個人退到牆邊。

　　「父親，緒方先生。」話說完不忘瞪少年一眼。

　　這樣很沒禮貌。

　　少年無辜的看著他。

　　沒辦法，他們兩個太恐怖了！

　　「時間快到了。」研究會的時間。

　　塔矢名人和緒方都盯著少年看，這舉動讓少年覺得毛毛的。

　　「那個…我先去一下廁所！」快速地將棋子收完，少年起身要離開棋室。

　　「進藤，不許用跑的！」

　　「我又還沒跑！」他連腳都沒踏出去怎麼可以先罵？！

　　「你會跑。」他很肯定。

　　少年沉默了，沒錯，他是想用跑的。

　　「好啦，不跑就是了，年紀輕輕這麼囉唆，比我爺爺還像老人…」少年一邊唸著一邊走出去。

　　「我也去。」收完棋子、棋盤，塔矢亮也跟著走出去。

　　「…應該沒有才對…」走到廁所外頭，塔矢亮就聽見少年在裡頭碎碎念的聲音。

　　「沒事就出來。」他知道進藤有點怕他爸爸，可是也沒必要躲吧？

　　「塔矢！」少年開了門很激動地抓住他的衣服。「我剛剛是不是有說到佐為的名字，不然你爸跟緒方幹麻一直盯著我看？」

　　「放手。」不管少年發什麼神經病，塔矢亮只要他別再抓皺自己的衣服。

　　「喔，對不起。」他忘記塔矢討厭這樣。

　　放開了手，少年看著他，想問剛才的事情卻又怕他還在生氣。

　　「沒有。」塔矢亮整整衣服走進了洗手間。

　　「什麼？」少年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沒有說到他的名字。」用力地關上門，塔矢亮不再理會少年。

　　「什麼嘛，只不過問一下幹麻這麼生氣…」嘟著嘴，少年就這樣靠在門邊等著塔矢洗完手後一起回到棋室，棋室裡已經有許多人在等著。

　　一如往常的，少年跟塔矢又湊在一起下棋，只不過這次塔矢亮毫不留情的痛宰他。

　　「阿阿，又輸了！」倒在地上，少年有種不想起來的衝動。

　　都是塔矢亮下棋太大聲故意嚇他啦！

　　「起來。」塔矢亮又說了這句話一遍，幾乎每下完一局棋就要說一次。

　　少年聽話的起來，檢討完這一局後時間也晚了。

　　「下星期三，你沒有棋賽吧？」塔矢亮問著少年。

　　「沒有。」今天被殺的很慘，少年的口氣不佳。

　　收完棋子之後，少年站起身準備回去，塔矢亮跟在他後面，到了門口，也該是分別的時候了，少年卻遲遲不肯踏出去。

　　「早上十點，我會到碁會所去。」

　　裡面的棋士一一走了出來，少年還是站在門口等著答案。

　　「小亮，你們怎麼站在這裡？」開口的是緒方，不懂為什麼最早離開的人要在這裡擋門。

　　「我等你。」沒有搭理緒方，塔矢亮回答了少年，只見少年回頭笑了一下。

　　「改天放長假陪我去我爺爺家吧，有一天，已經到了。」

　　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燈下，塔矢亮的看著他。

　　『也許有一天我會把全部的事都告訴你，也說不定。』

　　「小亮？」

　　塔矢亮站在同一個地方，嘴角揚起淺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