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風塵

　　『……庫洛姆，不要讓小紫蝶看到我。』他已經體會到小紫蝶當初的痛苦，他懂小紫蝶不想被那種無情的眼神看著，再也不希望小紫蝶受傷了。『拜託妳了。』

　　「骸大人……」明明紫宸小姐還記得骸大人的、骸大人也很想看到紫宸小姐，為什麼……

　　紫宸沒說什麼，她坐正身子嘆口氣往旁邊一倒。

　　六道骸一時反應不過來反射性地伸手接住她，側眼，看到她臉上的輕淺笑容。

　　「庫洛姆……抱歉，其實我一直都很清醒。」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前方，紫宸的笑容帶點虛無飄渺。「恩……也不算是，總之我現在很清醒，你們兩個就不要再擔心了，白蘭那個洗衣粉龍頭不是你們現在的心態可以應對的。」

　　好不容易忘記的記憶因為六道骸懷疑她把自己騙回來的那句話狠狠打入深淵然後像股票一樣跌底反升，清醒了、卻也更痛，不過這幾天看到六道骸一直在躲她心裡多少平復了點，再加上可愛的庫洛姆一直在包容她的任性作為整個心情好很多、也想起來白蘭那個洗衣粉雞精大融合體到底有多難搞。

　　「クフフ……」解除戒指的隱形，六道骸抱著她，其實心裡還在不安。「小紫蝶怎麼發現我在這裡的？」

　　「看庫洛姆就知道了，她真的……無時無刻眼神都在追隨你。」這是她這陣子裝瘋賣傻之後才發現的，每次她碰巧進到有六道骸在的房間庫洛姆的眼神都會三不五時飄向某個方向。「有這種女孩跟隨在身邊應該很幸福吧。」

　　忌妒嗎？或許有一點吧。

　　可是經過之前那段精神崩潰的日子之後她想通了，無論是自我催眠也好、想要抓住那麼微薄的存在感也好，她的心好像不再只為六道骸一個人鼓動了。

　　「小紫──」

　　「庫洛姆也過來吃吧，這幾天讓妳這麼緊張真是抱歉了。」紫宸猛地轉身看著庫洛姆，笑容自然是溫柔。

　　「紫宸小姐。」庫洛姆看著她，眼眶泛著淚水、臉頰也泛著紅潮。

　　「快點來吃飯。」庫洛姆臉紅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可惜她跟的人是六道骸……不過對這麼可愛的女孩六道骸應該也不會嘴巴壞到哪裡去吧。

　　庫洛姆過來後紫宸把三層的便當打開攤在桌上活像是出外郊遊一樣。

　　「小紫蝶，對不起。」小紫蝶一定還在生氣，而且也還在傷心。「我只是想讓妳吃醋所以要庫洛姆變出那個有形幻覺……」

　　紫宸側頭看著他，一隻手還托著腮幫子。

　　「六道骸先生，現在最重要的是快點解決掉白蘭，然後把庫洛姆他們送回和平的十年前。」而且……這樣子一點都不像六道骸了不是嗎？「快點吃飯不然我就要送去給阿綱他們吃了。」

　　「小紫蝶？」看起來心情意外的好，可是她的眼神……

　　「等解決白蘭我再聽你說話，現在，沒那個心情。」現在她有點累了，但是得在母親大人下手玩之前快點救出優尼才行啊。「還有，庫洛姆不必幫六道先生留吃的，他不想吃就算了。」

　　「誒，可是這是要給骸大人吃的不是嗎？」庫洛姆手上拿著一個熊貓模樣的飯糰本來在他們對面聽他們跟以前沒甚麼改變的談話聽得很開心的。

　　「我沒有說過。」紫宸笑容可掬地看著她，順手擋住六道骸快要碰到便當盒的手。

　　「可是剛剛在廚房紫宸小姐不是跟京子小姐說擔心骸大人……」

　　「クフフフフ。」小紫蝶果然心裡還是有他的，只是因為十年實在太久了吧……

　　「妳聽錯了！」紫宸起身離開圖書室，但是她漲紅的耳朵讓六道骸的笑容更深了。

　　「骸大人？」紫宸小姐是在生氣吧，這樣好嗎？

　　「庫洛姆不必擔心，快點吃吧。」六道骸拿起叉子捲起一口通常便當中看不到的義大利麵。

　　六道骸這邊的狀況稍微放晴，阿綱他們那邊也在女孩子的心軟下稍微撥雲見日。

　　「不好了阿綱，京子從基地跑掉了！」

　　「什麼？！」才剛修行到一個階段要去喝杯水的阿剛聽到巧遇的碧洋琪這麼說整個人都嚇到了。

　　「她說你們什麼都不說她也沒必要待下去了，現在去追還來得及！」碧洋琪的表情也很緊張。「她往街上去了！」

　　「醬尼二，幫我打開艙口！」阿綱邊對耳機說，大步跑向艙口的方向。

　　碧洋琪則是在他背後默默地揮手微笑跟他道別。

　　「妳幹嘛要騙他？」扮成妖精的里包恩從一旁的天花板垂吊下來，表情有點無奈。

　　畢竟阿綱修行陷入瓶頸已經好幾天了，他在旁邊都快要看不下去。

　　「他好像修行不太順利，稍微放鬆一下吧。」

　　「……也不錯。」如果今天回來還沒有醒悟就直接踹飛他。「對了，妳在那裡幹嗎？」

　　里包恩手上的魔杖忽然變成一把槍，子彈打上一旁的牆壁。

　　被他打中的地方冒出焦黑的煙，紫宸扯下頭上的符咒從一公分旁的牆壁現出身形。

　　「……躲六道骸。」眼神飄忽，紫宸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自從她送便當給六道骸那一天之後整個情勢都改了，六道骸教庫洛姆怎麼使用有形幻術來阻擋她，今天真的是找不到地方跑了才會到艙門附近來的，估計六道骸也不會猜到她在這裡吧。

　　「妳恢復了？」碧洋琪瞪大眼不敢相信前幾天還瘋瘋癲癲的她現下這麼冷靜地說話。

　　「恩，其實……嘖，我出去買東西！」趁著艙門還沒關紫宸立刻跑出去。

　　她前腳才剛離開六道骸後腳就出現在這裡。「Arcobaleno，你有看到小紫蝶嗎？」

　　六道骸笑咪咪看著他，里包恩被他這樣看著，打從心底火大起來。

　　「她說要回家看看。」面不改色地扯謊，里包恩目送六道骸趁著門半關的縫隙溜出去的背影，嗤笑一聲。

　　離開不久的紫宸真的就如里包恩的謊言一般回到家裡，所謂的近鄉情怯這個詞彙不適用在一到家就不客氣開門進去的她身上。

　　「蠻乾淨的。」是誰在清？千嗎？

　　脫了鞋子她就直接躺在玄關就和她以前習慣的一樣自在，躺了好半响後她才起身繼續進到更裡面去。

　　經過十年房子沒有任何的改變，還是一樣寬闊的客廳連著廚房、走道另一邊則是儲藏室跟浴室，上樓就是六道骸他們原本住的房間，她開門進去看果然東西都已經搬走了。

　　接著她上到閣樓去，就是她自己在住的時候都有很多灰塵的，但是這次上去卻沒有撲鼻的霉味朝她襲來，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襯著一口顯眼棺木的不搭調。

　　有個人坐在棺木旁邊，從輕便短褲、短上衣遮掩不住的地方顯露出滿身觸目的傷疤，但他輕闔雙眼、表情很輕鬆地隨意坐在棺木旁邊就好像那滿身的驚心都不是重要。

　　「御天？」瓦利亞的夜之守護者？

　　男子睜開眼看著她，笑容溫和地讓她以為自己看到鬼。

　　「妳果然是值得人尊敬的道士。」男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單膝跪地、右手蓋在心口上很認真地看著她。「真正的名字是天瑀，請多指教。」

　　「我令人尊敬？」這個果然是鬼沒錯吧。

　　「妳已經忘記把記憶輸進我腦袋中的事情嗎？經過那次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的際遇到底有多麼的……不值一提。」他在那之前的囂張、驕傲跟她受過的苦痛相比都只是九牛一毛。「但是我很疑惑為什麼妳活的這麼痛苦還很幸福的樣子，至少現在非常幸福的樣子。」

　　「哪……哪有可能！小優尼還在那個雞精洗衣粉的陣營裡我怎麼可能很好？」光想到小優尼生死未卜她就快要瘋了，哪有可能過得很好啊？

　　天瑀笑著沒有接話，九年前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遇到一個叫做千的殭屍就知道她已經離開這棟房子，接著，他等到其他人也都離開後先跟千簽訂了一次契約得以留下來整理這棟房子，這幾年整理下來發現這個家的相簿裡無時無刻都會出現那個人、還有冰晶般的花朵。

　　而且那個人現在正站在門口被他的術法擋住，能夠這樣走進來的大概只有功力在他之上的她而已吧。

　　天瑀伸出手指著牆壁上一張寫滿詭異咒文的黃色符紙，紫宸看過去之後立刻衝到窗邊去往外看，六道骸正站在門外抬頭看著她。

　　「為什麼……」她明明就跟里包恩他們說自己要出來買東西，為什麼六道骸會知道她在這裡？「誒，在說甚麼？」

　　紫宸的位置看的到六道骸在說話但是六道骸說的不夠大聲所以她一個字也沒聽見，隨著六道骸說出口的話，一束冰藍色的花朵在眼前成形，她伸出手剛好接住它。

　　『……只要相信，幻覺就成立了。』

　　當年從六道骸手上接下花的時候，他對她抱有猜忌、她全心只在另一個人身上；現在這束花沒有當初單純的心機，花上有著一對人偶就像結婚蛋糕上的娃娃一般女的穿著婚紗、男的穿著西裝，他們倆個面對面手上拿著一張卡片。

　　紫宸拿起那張卡片打開看，裡面只有一句簡單的中文用毛筆潦草寫下。「我不會再讓妳等十年」

　　這行話彷彿將這十年間的孤單再次重演一回，紫宸的手輕輕顫抖著。「中文的語法才不是這樣用的……」

　　讓他等的人明明就是她，哪有人這樣說話的？

　　「妳要放他進來嗎？」天瑀站到她身邊看著門口的六道骸，還有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千。「我要放我的午餐進來。」

　　「誒？」紫宸回首看著天瑀，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點頭了。

　　他們倆個下樓，六道骸跟千也一起進到客廳。

　　「妳的蛋糕。」提起手上的蛋糕盒，千搶在六道骸之前開口。

　　臉上一如十年前的對萬物無感，只有眼睛露出一種溫柔的錯覺。

　　「那不是我的嗎？」天瑀伸手要接過，千立刻把他踹開。「很痛，早上也是我吃的吧。」

　　「滾。」

　　「真過分，我可是為了幫你試蛋糕這十年間把蛋糕當飯吃的耶。」

　　「餓一餐死不了。」

　　不管旁邊兩人的言語來往，紫宸往六道骸的方向走去，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去接下了蛋糕、眼精難以直視六道骸。

　　「喔呀、喔呀，小紫蝶喜歡蛋糕勝於我嗎？」六道骸早就知道她會先去拿蛋糕，但她手上那束緊握不放的花跟卡片加深了他的笑容。

　　「……你卡片寫錯了。」

　　「沒有錯，讓小紫蝶久等了。」上前握住紫蝶的手，六道骸看著她壓低的視線笑容收斂起來。「真的讓妳等太久了。」

　　十年太久嗎？在復仇者那邊她曾經這樣想過，但是進到米魯飛歐雷後已有永遠都無法再見面的覺悟，所以時間的長短不再佔據生命重要的部分，只要沒有他的死訊傳來她就滿足了。

　　「所以，我會加倍補償妳，十年、百年……」擁她入懷，六道骸堅定地說出他的承諾。

　　這十年他過得很索然無味，對黑手黨復仇也無法讓他感覺到自己活著，唯有她的消息傳來，他才確切生命。

　　「承諾不像你會做的事。」她認識的六道骸是個說話惡毒、說話虛虛實實、很會甜言蜜語，從來都不肯對別人下承諾的人，那大概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對別人，這樣的六道骸不存在。」只有小紫蝶讓他願意像那些情侶一般陷入笨蛋的漩渦。「對自己沒自信也不像小紫蝶。」

　　「都是你……準備付出代價吧。」等到小優尼沒事她就要讓六道骸知道她這幾年來增強多少實力。

　　「クフフフフ，小紫蝶才要做好覺悟。」他已經決定在六世輪迴外再刻上小紫蝶在的這輩子，永遠刻印在靈魂之上。